我连着几日老实待在屋里,没敢再登严大胖家的门,半夜做噩梦都是他肥肉堆积,手里还拿着鞭子的身影。
直到家中粮油枯尽,不得不上街采买。
可刚到巷口与街市的拐角,就听见前面围了一圈人嘀咕个不停。
“这不是严大胖家那婆娘吗?
死就死了,怎么还给人直接抛尸在这儿,岂不晦气!”
“她死的真惨,你看看身上都是血,连肚子都被剖了,这些太监真是半分良知都没了,怎么也没人报官呐。”
“她可是被卖给了太监,活着死了都是宫里太监的物件儿,谁敢多管闲事?
这种天气可招苍蝇呐,还是一把火烧了,大家都干净。”
我拨开了人群,木愣愣的肚子走上前,拍了拍方氏早已经干枯雪白的脸庞,什么都顾不得,扯下篮布就给她盖上。
我还怀着一丝乞求,“谁借个车予我,到城郊好好下葬。”
无人应答。
我苦笑了一声,明白这些人在顾忌什么。
这欢巷附近传遍了,严大胖发话,他家这妇人是想着偷钱才被活活打死的,这样的人谁碰,就是跟他过不去。
如今严大胖可是姜忠铭身边得脸的干儿子之一。
方氏定然没有想过,自己只不过是把缝补得来的几吊钱寄回家,就惹来了杀身之祸。
我握着从方氏身上掉下来染血的铜板,直到半夜才恍惚回到家中。
我早就知道人命不值钱,可没想到一把土就足以填平死后的路。
可刚踏进院里,就被人从背后狠狠一脚踹在了膝盖窝,疼得往地上一跪。
一双手毫不犹豫在我身上摸索着,直到把那串铜板砸在我面前,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啊,近墨者黑,那臭婆娘就是被你利用唆使才敢偷本监的钱财,如今物证在手,你仗着谁的威风敢扫本监的脸面!
我定要你不好过!”
接二连三的大嘴巴下来,我被严大胖打的眼冒金星,久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撕裂的痛感自嘴边响起,星星点点的血迹溢出,我才一口咬在了严大胖的虎口上,哪怕他叫破了天都没有松口。
我自长到大,从来没有被人像刚刚那样按着头扭打,至多不过是被不知事的姜瑾初几次弄的难以下床而已。
恶从胆边生,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把体型偌大的严大胖拖着来到了院墙边,转身松口拿着铲屎的铁锹就往他头上身上敲。
那味道被汗液融化之后熏天,严大胖躲闪不及一下子砸在了嘴巴边上,伸出舌头一舔脸色大变,“你个疯婆娘,姜瑾都不敢这般对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严大胖,半夜三更闯我家搅得鸡犬不宁,信不信我偷偷向锦衣卫举报你个草菅人命!”
蓦然回首,我便看见风尘仆仆的姜瑾尤还穿着太监服饰归来站在门口。
这事儿真闹大了,谁都不好收场,严大胖自知理亏,临走之前咬牙切齿,“姜瑾,你要是决心护着你这婆娘,宫中时日长久,咱们走着瞧!”
姜瑾从怀中拿出一管金疮药,面无表情的给我膝盖嘴角上药。
我惴惴不安,以为会为了我多生事端责备,没料到他却只是盯着我的脸,低声轻轻问了一句,“还疼吗?”
摇了摇头,我有些郁闷地看着桌上被姜瑾捡起来的铜板,“严大胖在宫中应该比你更得宠吧,都是因为我多余收尸,害得你与他不对付,对不起。”
他的手擦去我的泪,将我的脸揉成一团,“是我让你与方氏走动散心,若是这么说应当怪我。
许知秋,你没有过错,是这世道让人活不能活,死也不能安心去死。”
“别想了,我与人串了班回来不易,有这想的功夫,不如多与我在床上磨蹭不是?”
他在宫中沾染的脂粉香味倏然笼罩了我全身,感受到蒸腾的热意一点点侵蚀神智,我的脸也变得红润。
夜深了,可树上的知了一夜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