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心月教了我四年,前三年我都一直觉得她这个人古怪的很,有时候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女,有时候又妖艳人惑,有种让人呼吸都停滞的风华。
但她对我,倒一直是极好极好的,好到我几乎要产生错觉,觉得自己十七岁生辰一过就会娶她。
那是第三年的年末,冬日天气不好,回雪亭里吹满了积雪,课程便搬到了我屋中来上。
冬日里,屋内熏了暖融融的香,窗外下着星星点点的小雪,认真讲书的楼心月,还有犯困的我,俨然是一幅抽象画。
这样持续了两三天,楼心月看不下去了,准了我一天假,让我好好补觉。
其实我学的也没有很差,明明什么都早已烂熟于心,可父亲总是想让我做个像楼心月一样学识渊博的人。
我总觉得好笑,咱们家是武将世家,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论起来父亲该教我弯弓射箭才是。
不知道楼心月这样子的羸弱女子,会不会喜欢武夫呢……小几上摆着烫好的桃花酒,淡淡的清香混合着酒香扑鼻,我小酌了几杯,于是便乘着酒兴在手札上写道:“元和二十八年十二月初九,小雪。
“今天终于放假了,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今天一天都没看见楼心月了……突然觉得其实总是放假也不好。
“其实楼心月这个人还挺不错的,比如她给的桃花酒就很好喝……“……”我写得脸上燥热,干脆丢了笔,披上薄衣出门来,执酒站在回廊上看雪。
今日爹娘出门进宫去了,不知道是做什么;楼心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天都没看着人……我一个人觉得无聊,站在外面发了好久的呆,微雪点点,染着灯笼的昏黄的光,缓缓地飘落下来。
我自幼身子弱,虽长到十五岁也没养好,这么穿的少又一吹风,很容易便染上了风寒。
我心知会如此,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做了,不为别的,只不过,似乎只要我病了,楼心月总是陪在我身边的……我从前常常笑话她,父亲这哪里是给我请了个教书先生,分明是找了个嬷嬷来。
人真是奇怪,从前我最讨厌生病了,现在有了楼心月,反而好像巴不得自己天天生病。
在外面站了许久,酒坛中的酒已经冰凉了,楼心月说过我冬天不能喝凉酒。
于是我便手腕一甩,将酒倒在了花坛里,划出一道清香的弧线,权当祭天。
“宋一川,你又不听话。”
刚刚觉得头有些晕乎,要转身回去,一抹清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件毛茸茸的白狐斗篷被人顺势笼上了我的双肩。
看吧,我就知道楼心月会来。
她好像刚刚从外面回来,发丝上还沾着雪花,显得整张脸越发清冷艳美,此刻那双漆黑的眸子好似笼了层水雾,安安静静的盯着我。
她将我转过来,替我系好披风,我笑了笑:“一个人坐着无聊,想出来看看雪。”
我伸出手来,想替她摘掉发上雪,手腕却被她捉住。
“楼心月,你做什么……”我脑袋晕晕乎乎的,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便是训人也没了平时的戾气,听起来倒像是亲昵。
“宋一川,你喝酒了?”她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嗯……你送的桃花酒,没喝多少……楼心月,我头晕,你扶我回去好不好……”借着酒劲,我冲她撒起娇来,换做平日里,我是断然不敢的。
“头晕?”
楼心月眉心皱了起来,放开我的手腕,伸手探向我的额头,却被温度吓得一下子收回手,颇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都已经迷迷糊糊的还要向她伸手的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旁观四下无人,便扶着我,送回屋中。
等我再清醒过来时,大夫早已来过,额头上楼心月拿手帕包的一包降温的雪也早已融化。
我懵懵懂懂地撑起身子,却看见楼心月坐在床边我常坐的位置上,手里拿着读的东西似乎有点眼熟……“楼心月!
你偷看我手札干什么!”
我登时吓得不轻,顾不上穿鞋,飞奔向她夺回手札。
也不知道她这个看了多少!
我当时就有了想死的心。
“你放在桌边没合,我送你回来的时候碰掉了,顺便就看了看。”
楼心月倒是不害臊,有些玩味地撑着腮看着我一副想找地缝钻进去的样子。
“我,我瞎写的,你别当真,我……”我欲哭无泪,连辩解都有些结巴。
楼心月点点头:“我知道肯定是瞎写的。”
“啊?”
我一下子被她弄愣住,却也疯狂点头。
“因为,我,喜女?。”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挑眉盯着我,脸上分明是捉弄成功的坏笑。
我顿时想把自己就地埋了,耳畔萦绕着楼心月的开怀大笑,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她这个人的坏。
手札三天前:“元和二十八年十二月初六,晴。
“今天听楼心月上课的时候又犯困了,又被她嘲笑。
“楼心月这个人有的时候真讨厌,有的时候却又很好。
“楼心月今年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的人还没有嫁人,别不是喜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