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唯挨着他坐好,把屋子的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照例留阿葵守门,这才向陆瑕道:
“昨天毕竟不是什么好日子,下午的时候,三嫂嫂遣人来递了帖子,我当时还是挺意外的,不知道这节骨眼上找我做什么,原本想跟你商量商量来着,可你昨天心情不好,我一着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着,她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脸:“然后,今早我起来的时候,十二郎已经出门啦,就只能硬着头皮直接赴约了!”
“原来是这样。”见她认认真真和自己解释,也印证了自己对缘由的猜测,陆瑕心中的那些不安便一扫而光,“再然后呢?”
柳唯扒着他的肩头,小小声回答道:
“然后就听了听三嫂嫂与清河殿下的恋情故事——原来,她嫁给清河殿下,一开始,其实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去看管监视的,结果后来便喜欢上清河殿下了——先前十二郎所说的那个传闻没错,今天,三嫂嫂找我,便是要跟我说,她其实也是明正司长使。”
除此之外,还请她就着满嘴的狗粮喝了两杯茶。
陆瑕点了点头:“三哥也算是好福气。”
身为罗刹国公主之子、现任罗刹王的亲外甥,若没有明正司长使在陛下面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恐怕早在麟狩十八年、亲舅舅登基称王之时,便要“病逝”在家中了罢?
当然,自己能娶到小十九,便更算是好福气了。
“对了,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儿。”柳唯重点要提起的,其实是后一件事儿,“十二郎还记得,上次陛下说的,告咱们家黑状的那个戴绾么?”
“还记得。”他双手揽住小十九的腰肢,将她托在自己手臂间,以防她扒肩头扒得太累,“怎么了?”
柳唯有些小小的得意:“就在刚才,我跟三嫂嫂打听到戴绾的底细了!”
听她这么一说,陆瑕却不禁有点紧张起来。
三嫂嫂毕竟是一司长使,应该不会将宫里头那些个不该说的“秘密”也告诉小十九罢?
哪怕已经嫁给了他,哪怕她的确比常人能耐,那她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在庄子上干干净净长养大的,怎么能被龌龊腌臜之事给污了耳朵!?
饶是内心已经有点咆哮,但陆瑕依旧维持着淡定的神色,且装作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如此,那戴绾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柳唯转述道:
“三嫂嫂说,她在明正司中担任少使的时候,戴绾便已经是另一位少使了。除了凡事都任凭陛下吩咐外,此人在后宫之中并没有固定的靠山,谁当权得势,谁给的银子多,便听谁的话,是明正司中一株一等一的墙头草。”
点点头,陆瑕暗暗地松了口气。
还好,看来三嫂嫂还是很有分寸的,没将戴绾上位的那桩“往事”给抖搂出来。
“所以我便十分好奇,”她继续说道,“为何这么一株墙头草,却要盯紧了咱家不放;三嫂嫂告诉我,因为眼下这宫里头,风最大的,是皇甫昭仪,戴绾正听着皇甫昭仪的吩咐,所以才会搜罗材料,故意在陛下面前说咱们的坏话。”
说心里话,柳唯更想不通的是,皇甫氏到底和麟狩帝的儿子们有多大仇多大怨,三年前弄死了一批,现在还要来搞十二郎。
难不成,这其实也是长公主的意思?
可长公主又有什么动机呢?总不会想要弄得麟狩帝彻底绝后,好自己继承大统吧?
“皇甫昭仪。”念着这个名号,陆瑕的脸色也不由得凝重了起来,“小十九,往后,你去给大娘娘请安的时候,倘若见到了这位,千万要当心。”
“嗯嗯!”柳唯当然知道皇甫氏有多么的心狠手辣,当即向陆瑕保证道,“十二郎放心,我会好好儿地躲开的!”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茶坊便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长使当真是好风雅。”元不周安然落座,双手接过顾春绥递来的一盏茶,笑道,“眼下,这明正司里,一个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只有您老人家优哉游哉地躲着清闲。”
顾春绥低低地笑了一声,手里慢慢捻起念珠来:“无论我清闲不清闲,厉君不也一样优哉游哉地瞧着好戏?”
元不周摆摆手:“长使莫要玩笑,末班若真个只会看戏,昨日便不必登到那九成殿上丢人了。”
“这倒是,你我宫中职官,效命于天家,可稍有不慎,便要被那些个外臣所攻讦,昨日也是难为你了。”顾春绥依旧捻着那珠子,浅淡的微笑中多了一丝玩味,“从前也不见你这么豁得出去……是为了那人?”
“也不全是。”元不周端起银盏呷了口茶汤,反问道,“娘娘如此操劳,不也是为了三殿下么。”
闻言,这位清河郡王妃一挑眉梢,慢条斯理道:“你呀,一会儿说我清闲,一会儿又说我操劳,这好话赖话,可都让你给说全了——别说,莫瞧我家那位病着,该行的时候,总归是行的。”
“长使有所不知,”元不周手肘拄在茶几沿上,微微凑得近了,压低声音道,“虽说那人不行,届时只需我行,那不就行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笑过一会儿,顾春绥不免叹息道:“厉君,你要真想得手,便对人家好点儿,别跟上次似的,大冷的天,竟把人堵在路上拾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松堂先生的血脉,再如何时运不济,心气儿可都还高着呢。”
回忆起上回那件事,元不周也不禁叹了口气:“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那时候,要不是我亲手拾掇,他这会儿只怕还要不济。”
闻言,顾春绥的脸色顿时变了。
数息过后,她方才低声呵斥一句:“你好大的胆子。”
元不周全然一副“下次还敢”的态度:“若在场的是长使,胆子只会比末班还大。”
“这倒是。”顾春绥摇头苦笑,“罢了罢了,我何苦五十步笑百步呢。回头,我亲自进宫一趟,向中宫请个安好了。”
元不周正捏起一枚点心,听官长提起中宫沈皇后,一下子抬起头来:“您打算对付戴绾了?”
“哈哈,那可是天子的一条好狗,天子一日戒不掉‘游猎’,这狗便一日也动不得。”顾春绥神色慈悲地垂下眼帘,挡住了瞳仁间那一闪而过的寒芒,“宫里头那位昭仪娘子,是时候该挪动挪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