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青握着贺宁泽的手机静静躺在床上,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骄傲和自尊占了上风。
她梁沐青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堕落到偷用睡着丈夫的手指解锁手机的地步。
手机放回去了,梁沐青却更睡不着了,和贺宁泽的往事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巴黎飞北京的航班,七八个小时的旅程。他俩是邻座,都是年轻男女,很容易就聊了起来。
她对贺宁泽印象非常好,彬彬有礼,非常绅士,聊得那么投机,分开时也没像别的男人那样找她要微信。
第二次见面是贺宁泽陪朋友听音乐会,发现她是首席小提琴手,惊喜又倾心,特意到后台和她打了个招呼。
自此,他总时不时在她的演出时现,有天突然捧了一大束鲜花,紧张地问有没有荣幸请她吃饭。
两人在大家的凑趣和起哄中开始了第一次约会,交往了一年左右双方家人才知道,却意外发现他们早就有牵绊:贺宁泽爸爸的公司一直是她爸公司的供应商——虽然是众多供应商中不起眼的那个。
更巧的是,贺宁泽爸爸新娶的老婆是梁沐青妈妈的初中同学,两个妈妈虽经年不见,却丝毫不影响一见如故。
嫁过去后不受婆婆辖制,光这一条梁沐青她妈就千肯万肯了,她爸却谨慎得多,毕竟是低嫁,待见到贺宁泽本人才松了口。
贺宁泽虽年轻,却很经得住考验,在梁沐青爸爸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下不卑不亢,比他朋友的那些纨绔子弟强多了。家里虽差点,拉两把也就是了,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女儿嫁过去不受委屈。
两人就这么结婚了,婚后那两年是梁沐青最幸福的日子,财富自由,有爱人,有事业,没生孩子的压力,娘家无底线地宠她,婆家小心翼翼地捧着她。
三年前却突遭晴天霹雳,她爸妈在去机场的路上碰到连环车祸,双双遇难了。
梁沐青哪受得了这个?当时就两眼一黑,晕死过去了,失魂落魄,跟个破碎的木偶似的,全靠贺宁泽和她公公打点,认尸、办丧事、打官司、支撑爸妈留下来的庞大公司、给她找心理医生...,个个都在她面前小心翼翼,事事迁就。
就连她突然要搬回娘家,他们也支持,一家老小都跟着住了过来,众星环月地围着她,处处以她为先,贺宁泽爷爷养的小狗都知道她是家里的老大。
梁沐青不是没心的人,她非常领情,庆幸,也感恩,略缓过来一点就张罗着要孩子,为这个和贺宁泽去过很多次医院。
奇怪的是,两人身体都没问题,夫妻生活也正常,就是怀不上。
越怀不上梁沐青越着急,为了这事吃足了苦头,那么娇气的人,咬着牙不知道灌了多少黑乎乎的中药,挨过多少针,都要走火入魔了。
贺宁泽看不过去,不止一次劝她算了,说有没有孩子他都无所谓,有她就够了。
梁沐青却不肯放弃,她太知道孩子对贺宁泽和贺家的重要性了。
在她的认知中,爱是双向奔赴。她无法理所当然地坐享其成,不管对贺宁泽的宠爱,还是贺家上下的呵护,她都想给与热烈的回报。
她曾认为那些中药的苦,打针、取卵时的疼,是她人生中不得不忍受的最大的折磨,却没想到还会横来一笔:她全身心信任的丈夫背着她有秘密。
梁沐青几乎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趁帮贺宁泽收拾东西的空儿,轻描淡写地说半夜听到他手机震动了,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
她留了心眼,说这话时正把手机往他手里递。
贺宁泽避无可避,接过手机飞快划拉了屏幕,淡淡地说:“没啥,就一卖房广告。”
点了两下,删了。
梁沐青的心怦怦急跳了半天,一听这话身上的血都几乎停止了流动,脸上的笑都挂不住,却依旧惯性、木木地说:“那就好,中午回来吃饭吗?”
彻骨寒意直直从脚底蹿到了全身:他怎么撒谎撒得这么自然?
“不回了,今天特别忙,你在家好好的!”
好在贺宁泽也有心事,并没发现她的异样,匆匆在她额头吻了下就走了。
梁沐青站在卧室的八角窗旁边,看着贺泽宁走出别墅,穿过庭院,大门口静候多时的司机看见他急急迎上来,接过他的公文包,又小跑着帮他开车门。
和往常无数个温馨寻常的清晨一样,却又分明不一样了。
和她如胶似漆同床共枕的那个人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那是个艳阳天,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撒了梁沐青一身,她却手脚冰凉。
原来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她看到的他只是他愿意让她看的那部分。
梁沐青不知道站了多久,突然有人敲门,是婆婆戴宝英。
她端着托盘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招呼她吃早餐。
梁沐青满腹心事,食难下咽,只挑出一盏川贝雪梨燕窝,拿调羹搅了半天,一口都没往嘴里送。
戴宝英看她神色不对,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和贺宁泽吵架了。
梁沐青摇头,说昨晚没睡好。
心想,要是吵架倒好了,他们的问题可比那严重多了。
戴宝英温言软语,让她不要有顾虑,有委屈只管和她说,把她当亲妈一样,她和她公公一定帮她撑腰。
梁沐青看着她盛满关切和心疼的眼睛,鼻根一酸,满腹的委屈和惊惶差点并着眼泪一起冲出来。
到底忍住了,借着低头喝燕窝的功夫压了压泪意,也想整理整理待会的措词。
燕窝一到口就觉得不对,梁沐青立刻吐了出来,皱着眉头说:“不是这个味。”
“不能吧?我反复交待杨阿姨,让她一定熬够火候。”
戴宝英也喝了一口,却没尝出太大区别。
“不是熬出来的,掺水了!”
梁沐青烦躁地放下调羹,说,“桂枝姨怎么还不回来?之前说儿媳妇生孩子回去几天,一晃都快一年了!”
桂枝姨是她爸妈用了多年的厨师,对他们每个人的口味都了如指掌,为人敦厚实诚,从不会干这种糊弄主人的事。有次她外出几天,回来后发现她突然走了,只和戴宝英打了声招呼。
当时她以为她去去就回,没多想,这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味。
“估计在家带孩子脱不了身。我和家政公司联系下,再找个新阿姨。”
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飞快地在戴宝英眼中划过。
“不用找新人,还是催催桂枝姨吧!”
梁沐青却有自己的想法。
不知为何,这两天她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不安全感,特别希望知根知底的故人能在身边。
戴宝英却支支吾吾,一会儿说她之前就催过了,桂枝姨不愿来,一会儿又说桂枝姨的手机总打不通。
“那你把她的手机号给我,我亲自给她打。”
梁沐青意外地坚持。
“那我得找找,没存在这个手机里,什么时候找到了再给你。”
戴宝英语调古怪地说,脸色也有些不对,生硬地把话题又拉了回来,问她到底有什么烦恼。
“不是和您说过了吗?没啥事,就是没睡好。”
梁沐青刚才强烈的倾诉欲瞬间荡然无存。
她突然想起来了,自从贺宁泽一家子都搬过来后,岂止厨师,两个家政阿姨,甚至管家和司机,不知不觉都换了新人。
她向来不食人间烟火,不管这些杂事,先前是忙着练琴演出,后来终日备孕要孩子,乐得都丢给戴宝英,爱谁谁,反正对她生活没什么影响,现在却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要个做饭阿姨的手机号码而已,她怎么就慌成那样,脸都白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更可怕的念头蹿上了心头:昨天在饭店,她是真没看出林小莲怀孕,还是在糊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