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尴尬的氛围中,打破沉默的是李定泽,他轻咳一声问道:“樊殿下怎么在此地?你该好好待在锦州里才是。”
身为质子不在人家王都里好好待着,却到处乱跑,还被人家大臣给逮个正着,樊玖熙有些心虚,摸着脑袋装傻。
“这个说来话来,我偷跑出来狩猎,碰见刺客了,所以来这里躲躲。”
李定泽没有那么好糊弄,追问道:“殿下是在哪里遇见刺客的,可知道那些刺客是何人?”
那锐利的视线落在樊玖熙身上,他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心里毛毛的,吞吞吐吐地开口,“在城外遇见刺客的,至于刺客的身份,我并不知……”
樊玖熙并没有把顾安招出来。因为通过方才的试探,他发现顾安好似对面前这位大人的妹妹有所顾忌,那二人之间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至于这种联系有没有可能牵扯上这位李大人,樊玖熙持保留意见,所以故意在他面前隐瞒了刺客是顾安的事情,免得打草惊蛇。
樊玖熙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位李尚书,见他听了自己的说辞,目光微闪,定定看过来。
“王城脚下,贼人竟如此猖狂,竟险些让樊殿下遇害,我回去后定当向锦州府尹秦大人谏言,要他好好整治一下辖地的治安,免得再次惊吓到殿下。”
“如此,那我就多谢李大人了。”樊玖熙与李定泽对视,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睛里都流淌着别样的情绪,寂寞无声,又汹涌暗流。
旁边一句带着些微郁气的话插进来,打破了二人的对视。
“你们聊吧,我进去睡觉了。”
樊玖熙回神,刚才对他大打出手的姑娘已经转身走了,僵直的背影透露出她仍不太愉快的心情。
正看着,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往他面前一站,遮住了那抹已经入屋的窈窕倩影。
樊玖熙掀眸,挑眉看着面前的李定泽。
“夜深了,还请殿下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我护送您回城。”李定泽不为所动,一板一眼道。
既已被赶,樊玖熙也没想赖着不走,便客气告辞了。
目送那麻烦的质子走后,李定泽转身进了李诗冉的房间。
李诗冉披着薄被,正坐在床头叹气,见他进来,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门板,“大哥,你叫人把门板帮我安上吧,要不然夜风吹着实在有些冷,没法睡……”
对林定泽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他的手一挥,便有两个侍卫从屋外进来,把门板扶起,叮铃哐当三下五除二地把门板重新钉了回去。
大门被关上,室内渐渐暖和起来,李诗冉舒服地吁了口气,见李定泽的视线落在趴着床头昏睡不醒的婢女身上,便解释道:“她被贼人下药了,而我侥幸躲过,没有被迷晕。”
闻言,李定泽蹙起了眉头,“今日发生何事了,你怎么会夜宿宣宝观,还与那樊质子搅和在一起?若不是我见你未归家恐发生什么意外及时找来,你出了事该怎么办?”
说起今日之事,简直是一言难尽,李诗冉便把她怎么捡到那人,又是怎样一觉醒来发现贼人闯入道观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看来那伙贼人是冲着樊质子去的,你是被殃及了池鱼。”李定泽听罢,下了个结论。
她可不就是那被殃及的可怜池鱼,李诗冉戚戚然的点头,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决定以后尽可能的不与那混蛋质子碰面。
眼见夜色越来越深,李定泽起身离开,临走前叮嘱,“闹了一夜,你定很累,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府。我就在旁边的客房,你莫怕,有事叫我。”
这番温柔的关怀让前世是孤儿的李诗冉心里有些暖的,她乖乖应了声,把李定泽送到了门边。
李定泽走到旁边房间,见她还在那里目送自己,便宠溺斥道:“还不快把门关上,当心吹风着凉了。”
“知道了。”
李诗冉把自己的房门关上,想着这平白得来的便宜哥哥竟是个疼妹妹的,一直都这么温柔体贴,竟不像个反派的做派。
然而李诗冉没有看到,当她关上门后,她那位哥哥面上挂着的宠溺笑意立刻消散而去,顶着一张冷峻无比的脸进了旁边的房间。
随着一起进去的还有他的贴身护卫,胡成。
胡成给坐在案桌前的自家大人倒了一杯茶,然后禀报道:“大人,方才的刺客是顾安,他现在想见您。”
这间客房并没有人居住,备在桌上的茶水也是冷的,李定泽没有介意,仰喉饮了下去,这才稍微浇灭了些他心底的火气。
“让他进来!”
令下,顾安很快被带来,他进了屋便噗通跪下,“请大人宽恕,我先前并非有意惊吓李姑娘,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李定泽仍在一口一口品着那泛着苦味的冷茶,闻言轻嗤一声,“好一个阴差阳错!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天子脚下闹事,万一把我们的底细暴露了怎么办?”
那语气云淡风轻,但其中斥责之意凛然,顾安听得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他惶恐磕头求饶,“属下错了,请大人责罚。”
李定泽垂眸饮着茶,不言不语。
那沉默无声鞭笞着顾安,他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响,心脏越跳越快,惶恐得眼前都发黑了,才听到头顶传来那人的声音。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你下次再敢轻举妄动,我必会连这一次的账一同算上,加倍惩罚与你。”
顾安舒了一口气,赶忙磕头谢恩,“多谢大人!”
“你最近一段日子就闭门思过吧,免得那樊质子再去骚扰你。”
“是,大人。”顾安恭敬应下,只他仍有些许不甘心,试探着开口,“大人,那樊玖熙几次三番欺辱我等陈国的遗老遗少,难不成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李定泽搁下手中的茶盏,皱眉,“樊玖熙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我其实有所耳闻,但观他行动又并非单纯地闹事,颇有些故意撞上门来挑衅的意味,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他意欲何为。”
看着一提樊玖熙便面露恨意的属下,李定泽眉头皱得更紧,“你最近先不要去招惹他,我再留心看看,看一下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安强压住愤怒答应了下来,随即退出去,离开了。
而被他们谈论的人,樊玖熙,此时也在屋中与自己的属下沈择会面。
沈择下午驾着李家的马车离开之后,便把昏迷的泉儿连车带人留在了一个密林里,然后悄悄返回了宣宝观,监视着顾安等人的一举一动。
所以顾安他们往道观的水缸里下了迷药之事,沈择是知道的,并把这件事禀报给了樊玖熙。
而樊玖熙则将计就计假装被药迷昏,在顾安对他出手时,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想起方才凶险的打斗,沈择有些后怕,“殿下,你刚才应该叫我出来帮忙才是,他们那么多人,万一伤着你,岂不是属下失职?”
樊玖熙躺在床榻上打着哈欠,“我这不是没事嘛?再说了,你擅长的是追踪和潜伏,拳脚比我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出来说不定还会拖累我。你留在暗处伺机而动才是上策。”
被自家殿下嫌弃无用,沈择心里苦得很。
看着那副模样,樊玖熙有些心软,忙找补,“好了,你也不是没帮上忙,这不是帮我证实了我的猜想嘛……”
“什么猜想?”不知自己帮了何忙的沈择忙追问。
“顾安对那李姑娘颇为忌讳,他说不定与李家有什么牵扯。”
见沈择不解,樊玖熙便细细分析给他听。
先前官道上,樊玖熙阴差阳错跑上了李家的马车后,顾安就停止了追杀他,从那时起,樊玖熙就隐隐觉得奇怪。再到后来,顾安追到宣宝观却按兵不动,似在顾忌什么,樊玖熙就有了个猜测。
顾安不敢再肆意追杀他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身边多了那位李姑娘。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樊玖熙让沈择想办法把李家的马车弄走,伪装出李姑娘离开了宣宝观的假象,为的是想看一看,那位李姑娘不在了,顾安会不会对他出手。
最终验证,樊玖熙的猜测是正确的,当顾安以为李姑娘不在时,当即恢复了对他的追杀。
沈择挠头,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弯弯道道。
“既然李家与顾安有牵扯,说不定也是前陈复国组织中的人,那殿下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樊玖熙一向艳丽含情的桃花眼泛出清幽的冷光,平静地吐出一句话,“接近李家,接近那位李姑娘,打入他们内部,救出我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