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大郎踩着红霞归来,万楚楚带着绣绣和四郎到院子里洗手,屋里刘氏也将饭菜端上了桌。
万家的早饭简陋,每人一碗稀粥,加上桌上一碟凉拌灰儿苗,饶是如此,几人都吃得十分开怀。
“今天的灰儿苗比昨天的好吃。”四郎歪着脑袋看看刘氏,又看看他二姐。
绣绣白了他一眼,指着灰儿苗盘底,道:“笨死了,你没看到吗?娘今天放油了!”
“油?这个就是油啊?”四郎伸长脖子看,大郎怕他把凳子踩翻了,忙腾出一只手提着他后领子,“老实点……”
万楚楚叹了口气,没说话,心里想着中午再拌一份酸笋吃。
正逢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琐碎敲门声,万楚楚听不真切,身边大郎已经起身迎了出去。
“娘,是舅舅和修远来了!”
半晌,大郎黝黑的脸带了两分笑意,带着身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进来。
“大哥和修远来了?”刘氏面上一喜,起身迎了过去,“快快,快请请进来!”
刘金山见了自家妹子,顺手把带来的包裹递过去,惹了刘氏一阵嗔怪,“来就来了,还拿这么多东西作甚?”
一旁眉目俊秀的少年微微一笑道:“姑姑。”
“修远又长高啦?跟大姑说说,近日在学堂可还好?”刘氏摸摸刘修远的脑袋,眉开眼笑领着两人往屋里走。
“过了童生试,年底还要继续考呢。”刘金山摆手,视线在妹子和儿子上转悠一圈,道,“你也不兴夸他,小心他尾巴翘到天上去。”
许是因走亲戚的缘故,刘金山今儿穿了一身青布短打。
他生的浓眉大眼,身体壮实,除此之外,看上去和村里其他中年男人并无什么不同,只是那身缎子,万楚楚看了一眼,就能判定出刘家的生活比她们家不是好一倍两倍的事儿。
听着父亲的话,刘修远也不恼,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转开视线。
万楚楚和绣绣已经把桌上碗碟都收走,她刚打量完便宜舅舅,又把视线转向那位表哥。
刘家统共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子,刘氏排行第二,上头有刘金山这个大哥,下头还有刘银山、刘铁山两位弟弟。
刘修远是刘金山的儿子,却也是刘家唯一一个上学堂的男丁。
刘家条件比万家好,自然也有能力供子孙读书认字,只是三兄弟的儿子加起来有四个,却只有刘修远这一个开了窍的,其他三个,死活不肯踏进学堂半步。
刘修远眉毛细长高扬,眼睛深邃随了刘金山,又因上了学堂的缘故,经过熏陶,如今虽然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得蓝染布短打,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
或许那就是读书人的气质吧?
万楚楚从心底感叹一声,曾在几时她也是个知识分子呢!
下一刻,便与刘修远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万楚楚急忙缩回视线,正尴尬着,那边刘修远却直径向她走来。
“楚楚。”刘修远声音平缓,脸上却挂着一丝温和笑意。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叫人看的还愈发奇怪。
万楚楚上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板板正正应了一声,“表哥。”
“家里的田地还没来得及打理吧?”见小辈们去了一旁,刘金山凳子还没坐热就开口说明来意,“过些日子,修远要去镇上参加考试,趁着现在有空,我就带他过来赶紧把地拾落完。”
“修远的功名是大事,怎么敢马虎?”刘氏受宠若惊,不大赞同,“再说了,孩子的手是读书写字的手,怎么能让他来这扛锄头?”
刘金山摇头,“读书人也要强身健体,要是五谷不分,将来就是吃皇粮也不顶用。”
刘氏这才点头同意,随即又问道,“大哥这么早过来,还没吃饭吧?楚楚,快,给你舅舅和修远盛两碗过来。”
刘金山看看眼前孤儿寡母一个个消瘦孱弱的,自然不肯吃,心里叹气,道:“我跟修远来时路上啃了饼子,这会儿不饿,你们吃吧。”
刘金山知道自家妹子日子不好过,怕早就食不果腹了,若他们再吃一份口粮,这几个孩子明天就要挨饿了。
万楚楚对他的想法有所察觉,心里也觉的温热,跟着劝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舅舅跟表哥将就吃一点吧。大老远过来,不能叫你们饿肚子。”
“舅舅,吃吧,二姐做的泡笋可好吃了。”绣绣怯懦的瞪着一双水亮的眼睛,早上娘和二姐只拌了灰儿苗,要是舅舅没吃饭的话,说不定二姐还能再拌一份笋吃呢!
想着那酸酸又微辣的笋子,绣绣都觉得自己快流口水了。
“我跟二姐一起去山上挖的。”又怕舅舅不信,绣绣说话的时候眼神一个劲儿往万楚楚那边瞟,好在万楚楚最后点了头。
以往绣绣最是腼腆,见了生人不说话,亲人跟前也胆怯,就是对着他这个舅舅跟前话也不多,如今还敢开口了。
而且连楚楚都开始变得落落大方,刘金山心下安慰妥帖,摸了摸绣绣的小脑袋,“既然绣绣都这么说了,那舅舅就不推辞了。”
末了,刘金山又朗声笑了几声,万楚楚见状,连忙从初忙盛来两碗粥,又拌了一叠笋片。
粥白清香,入口软糯,单单一个粥的口味,便让刘金山暗暗点头,火候恰到好处,竟让人停不下口。
“这是笋?”刘金山有些诧异,“往年饥荒也不是没吃过,只是那会儿吃的时候总觉得涩得很,现在不光不涩,脆生生的,跟零嘴儿似的。”
“舅舅,这是泡笋!”绣绣指着桌上的碟子介绍。
“都是楚楚瞎弄的泡笋,家里试过很好吃,绣绣喜欢的紧,见你们来了眼巴巴的就献出来了。”刘氏小声接了一句,道,“正好,你也尝尝楚楚的手艺。”
“我看三姐就是想自己吃。”一边四郎往嘴里塞笋片,一边用小眼神瞧绣绣。
刘金山哈哈一笑,拍拍四郎的脑袋,对自己妹子一家微略不同的变化越发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