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袁青术再次拿出两千文,分给了小胖和二狗几人。
“这些钱你们可以交给家里,也可以自己留着,但不要告诉村里的其他人,也不要乱花。”
凌沈和凌织月却死活不要,石头说要攒着娶媳妇,铁奴母亲早逝,其父前些日进山打猎时又被那恶虎所害,说要留着给爷爷治病。
一旁的凌沈听后说道:“等忙完这几天,带我去给你爷爷瞧瞧。”
他挺喜欢铁奴这孩子,坚韧内敛,踏实孝顺。
闲聊一番后,小胖几人踏着铜钱的叮当声欢快离去。
油灯下,桌上的铜钱闪着光,袁青术三人坐在厅堂中,却没人多看一眼。
凌沈在一旁闭目养神,凌织月则摆弄着一块玉佩。
袁青术摸着鼻子沉思,如今已过四天,砂龙之灾虽解,但猛虎未除,今日听说有人隐约见那畜生在山脚窥探,又欲害人,若六日之内它还活着,那自己可就输了,届时恐万劫不复,再难翻身。
思虑间,忽想起那日凌沈为石头治伤时,自己脑中的灵光一现,袁青术开口问道:“凌老爷子,您精通岐黄之术,不知这本草之中剧毒的有哪些?”
凌沈揉了揉眼睛,似还有些迷糊:“乌头,此物毒性甚烈。”
“其毒可能伏虎?”
凌沈搓了搓脸:“以此毒除虎,以前也有人用过,多以乌头取汁,涂在箭头上做成毒箭,但效果甚微。”
“为何?”袁青术继续问道。
“乌头,又名射罔,中此毒者口舌辛辣麻木,肢体抽搐,心衰气闷而死,那猛虎体型庞大,而箭头之上的毒药剂量甚微,若要毒翻它,至少需要十只箭的药量,平常猎户,能射中一箭就已不易,更何况十箭。”
“可还有比乌头更毒之物?”袁青术听完接着问道。
“钩吻。”一旁的凌织月收起了把玩的玉佩,看着袁青术,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见袁青术望向她,继续说道:“钩吻又名山砒霜,一叶入口,百窍溃血,人无复生也,但此药肉血不递,你得想办法给老虎喂下去才行。”
说到此处,凌织月不禁开始想象袁青术给老虎喂药的场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从袁青术将她救下,又灭了地里的砂龙后,凌织月似觉得这世间就没有袁青术办不到的,哪怕是降龙伏虎。
“给它喂下去……”比起毒药,那猛虎肯定对自己更感兴趣,且其嗅觉敏锐,投毒诱杀也是不行,怎么才能让它乖乖吃下去呢?袁青术又开始摸起了鼻子。
转眼两天,原本宁静的石屏村这两日可谓热闹非凡,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有一种叫金满枝的药能杀灭田里的砂龙,在石屏村村民的有意宣扬下,一度传的神乎其神,连老君托梦,神仙下凡的版本都出来了,村口排起长龙,小胖在村口收钱,二狗带着石头当起了技术指导,教着药水的用法。
袁青术今天则带着凌沈和凌织月到了铁奴家,简易的篱笆墙,低矮的茅草屋,凌乱的院中还残留着前些日的悲伤。
屋内,一股浓浓的药味中夹杂着茅草的霉味,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干瘦老者,脸色蜡黄,空洞的双眼看着房梁,张着嘴虚弱的喘着,床前残留着几滩咳出的血迹。
铁奴站在旁边,强忍着泪水,并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显得平静:“自从我爹被那恶虎所害,我爷爷就一病不起,三天了,水米未进。”
凌沈见状,近前拍了拍铁奴,便坐下开始把脉,少顷暗叹一声,不再说话。
铁奴的爷爷无力的向凌沈点了点头:“有劳先生了。”
接着长出了口气:“我们樊家是这石屏村里唯一的猎户,世代狩猎为生,许是杀孽过重,如今独子命丧虎口,全尸未留,我亦自觉时日无多,只是铁奴年幼,放心不下。”
而后又看着袁青术,断断续续的说道:“袁家小子,你是个有本事的,你的事……铁奴都跟我说了,虎不是那么好杀的,那畜生只要吃过人,就上了瘾……若无十分把握,不可去那黑松岗。”
说完又开始张嘴大喘,似是在积攒最后的力量,片刻后,空洞的眼中竟有了些光彩,伸出干枯的手掌摸着铁奴的脸颊,蜡黄干瘦的脸上带着满满的怜爱与不舍:“铁奴,我的好孙子,爷爷不能再教你练箭了,爷爷一生凄苦无能,只留下这草屋薄田,你混个温饱,还是能的,好好活着,房梁上的那把牛角弓,就当个念想吧,以后咱们家的人,再也别上山打猎了。”
铁奴跪在床前,看着爷爷,胸中的哀伤如洪水满溢,他想大声地哭喊,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喉咙滚动,泪水夺目而出。
老人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孙子,似要将每个毛孔都刻进眼里,颤抖的拇指抹拭着铁奴脸上的泪水,轻轻道:“铁奴啊,可得想爷爷啊。”
干枯的手臂缓缓垂下,一滴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落在了一缕花白的头发上,滚动着悬于发梢,久久不肯滴落。
老人死了,他守了屈围山一辈子,现在又埋在了屈围山上,以后,换屈围山守着他,有山间的风,还有林中的鸟,乡间的每一条小路,老人都走过,人们还依稀记得他的背影,或许终会忘记,但铁奴不会,他答应过,要一直想着的。
拜别爷爷的坟墓,一身缟素的樊铁奴与袁青术并肩走着。
“青术哥,你有办法杀了那恶虎的吧。”
“有。”
“我和你一起去,我要给我爹和爷爷报仇!”
“好。”
“青术哥,爷爷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以后我就跟着你。”
“好。”
收拾了心中情绪,来到村口,比昨天冷清了不少,小胖看见袁青术后,屁颠颠的跑了过来:“青术哥,咱们的艾草不够用了,这附近的艾草都被拔光了。”
“还有多少没用药的地?”袁青术看着一脸黑灰,花猫似的小胖问道。
“丁胖子家的药都做完了,其他村子的也都差不多了,没多少了,青术哥,咱还接着做吗?”
“没时间了,制药的事就先到此为止吧,总共收了多少钱?”
“按你说的,一亩地两文,总共是一万两千六百多文。”
“六千多亩地!怪不得艾草都被拔光了。”袁青术惊讶道。
石屏村附近的村子不多,却有六千多亩地,袁青术惊讶的是这么多的地,养这么少的人,却还有很多人吃不饱,可见这粮食产量有多低。
两千文分给了小胖等人,六百文给了村正,剩下一万袁青术又分出了五千交给铁奴,有丁茂才的人盯着,袁青术不能离开屈围山,只能让铁奴带着小胖到晋阳城采买所需的物资:乌头、钩吻、糖、蜂蜜、兽皮。
“青术哥让买这些有什么用?”
“不知道,若要上山打虎,不买兵器,却买这些杂货回来作甚。”
二人有些疑惑不解的出了村口,直奔晋阳城。
另一边,丁茂才看着地里死光的砂龙,松了一口气,今年的粮食算是保住了,可心里却是高兴不起来,恨恨道:“这个小绝户,坏我好事,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方子,居然还真把这砂龙给灭了,这样的好事,老子怎么碰不到,现在村里的人都不相信我说的了,哎!那小美人我是得不到了。”
“主人,那小子这次就是运气好,兴许碰上了什么高人,我就不信,那山上的猛虎他还能煮点草就给弄死?就他那小身板,还不够老虎一顿饭呢。”旁边那个长着鹰钩鼻的护院一脸阴狠的说道。
“哼!告诉盯梢的人,这两天给我盯紧点!”
“对了,刚才您不在,盯梢的来告诉我说中午的时候,袁青术身边的两个人好像往晋阳城方向去了。”一脸络腮胡的护院说道。
“晋阳城?哪两个?”
“那个叫袁镇山的小胖子和那个刚死了爷爷的樊铁奴。”
丁茂才闻言,滴溜乱转的小眼里满是怨毒:“这帮小崽子!嗯……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个小绝户诡计多端,要是真让他找个什么法子把那黑松岗的猛虎也给除了,我可就赔大发了,一百亩地外加十贯钱,这是想要老子的命啊!”
沉吟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冲那两个护院说道:“你们两个,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