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历二年即大周新帝登基第二年
这位皇帝一登基便推行了不少仁政并且大大减少赋税,大周的百姓终于迎来了喘息的时候,得益于此,被多年征战所耽搁的民生终于恢复起来。
在这片欣欣向荣的大环境中,大周西北边陲一个小镇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为什么说是不速之客,原因很简单,这个在大周地图上都找不到标记的村庄已经很久没有迎来外来者,就算是当初西北边塞爆发战争的时候都没有军队来这里落过脚,更别提如今是深冬之时,谁愿意在漫天大雪之时来这鸟不拉屎之地。
进村的是一架略显不起眼的马车,当然,这个不起眼只是相对于外面那些大城市而言,毕竟一匹老马拉着的车实在难以引人注目,但是这里不一眼,能用马拉车对这村庄的人而言已经足以称道一声奢侈。
有好事的小孩自打这辆马车进村后便一路跟在它屁股后面,想看看这位貌似大人物来他们村到底想干啥,可另人难以置信的是,这辆马车竟然穿过了几乎整个村庄来到最边缘的破寺庙前。
这破旧的寺庙不知道是何时建起,据村里的老人回忆,自打他们有记忆起这座破庙便一直在这儿,显然已有很长一段年头。
而如今居住在里面的是个怪老头,这老头不知从何时起在这破庙入住,这一住便是十年,性情极其孤寡,几乎不与人交谈,也不知道何时流露出他姓鬼,虽然这姓氏奇怪,但从那以后村里人便以鬼为姓称呼他,或是鬼叔,或是鬼爷爷。
这还不是最怪的,最怪的是这怪老头在寺庙的佛像前架了一口锅,村里没人知道他是在熬什么,但这口锅的火十年来如一日,从未中断过,时日渐久,竟然成了村庄的一个谜。
甚至于有小孩调皮捣蛋的时候,他们的父母都会这般恐吓他们。“若是你在皮紧,就把你丢到村口鬼爷爷那口锅里去。”
皮紧的孩子听到这话当即不敢哭闹,端得是比任何鬼故事都管用。
马车刚停,便有一披着大麾满头斑白的老者从上面走了下来,说不清看不明他头上到底是银丝还是飞雪。
有年岁大点的孩童刚一见这老者的面孔便惊呼出声。
“好流气的老头。”
没错,既不是骚气也不是威武更不是牛气,就是流气。
何为流气?但凡是稍大点的村子城池里面都有一种整天无所事事的痞子,那种痞子身上气质的便是流气,不过这种流气大多都会随着这些痞子年纪日渐增长而消失,有句话说的好,岁月不饶人嘛。
可这位老人看起来怕是胸口都已经埋到土里,这般岁数的人身上竟还有如此突出显著的流气,活脱脱一个正儿八经的老痞子啊,当真是给他们这些人涨了涨见识。
“去去去。”
这位老痞子听到那声惊呼后脸上的褶子深了几分,没好气的出口喝道。
“什么叫流气?老子这把年纪了跟‘流’这字儿沾边吗?这是匪气,土匪的匪,懂吗?”
说罢,这老人嘴巴一歪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一张鬼脸,‘吓’得孩童们一笑而散,边跑边喊村子里来了个老土匪。
瞧着那些个四处‘逃散’的身影,老人咧开一嘴的黄牙,忍不住笑骂道:“这些个小崽儿真是好皮紧。”
不过这笑容马上就变得有些苦涩,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咯,真老咯。”
自然是老了,当年他张邙山这脸一歪嘴,能吓得满朝文武不敢与之对视,能让十万楚国精兵攥紧手中的兵刃,能把名满天下的江湖豪客吓成鼠辈。
只是如今,这张脸竟然连七八岁的孩童都吓不着。
“老了最好,省得老子每日睡不好觉,你今日若是来说遗言的,这锅里的蛇羹送你一口又如何?”
还未等张邙山惆怅够,一道嘶哑的声音却从破庙内传了进来,与之相随的是一阵香味,哪怕是在这几伏天里都能传出老远的肉香,一锅熬了十年从未断过火候的蛇羹。
张邙山听到这声音又咧开了嘴,推开门一步踏了进去,宛若......收保护费的流子?
破屋内有一处窄窄的空地,过了这块空地便是佛堂,里面供奉的是一尊弥勒,弥勒的头已经不知去向,唯独那大大的肚子还能勉强标识身份。
佛堂中间有一口不小的锅,锅底的火烧的很旺,把这座没点上灯烛的佛堂映的分外耀眼。
锅盖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同张邙山岁数差不多的老人拿着根长棍不停的搅拌着锅里的蛇羹,火红的光照在那张苍老的脸庞上,好生稳重的面相,这不该是一个在佛像下面熬蛇羹的老人,倒更像个满腹正气的老学究。
“老鬼,二十年没见,一口蛇羹都舍不得?”
张邙山也不客气,径直来到大锅旁边,凑头嗅着那肉香,满脸的陶醉之色。
“这么多年山珍海味吃了不少,可那味儿比起你这蛇羹总差点意思。”
鬼净沙冷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是不屑。
“这么多年,你也就这嘴有点长进。”
张邙山嘿嘿一笑从地上捡起个破碗捧在手心,身子往鬼净沙的方向挪了挪,手里的碗也刚好到了鬼净沙的手臂旁,而这副姿态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我,邙山公,要饭。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大周居然能有你这么位公爵,我看这大周气数也快完了。”
嘴里虽然说这些大不敬的话,但鬼净沙的身体却异常的诚实,只见他随手接过张邙山拿来的破碗,拿着木勺从锅里捞出一勺蛇羹倒在那碗里,一勺过后似乎是觉得少了,又舀了一勺,可这样碗里的蛇羹似乎又多了些。
鬼净沙一犹豫,竟然将破碗凑到自己嘴边狠狠吸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递给了张邙山。
“吃完赶紧滚,你找老子没一次是好事。”
张邙山也不嫌弃,接过破碗就是狠狠一大口咕噜咕噜地吞咽进了自个儿肚子,浑然没感觉出那滚烫地劲儿,还是那句话,活到这个岁数山珍海味他早吃了个遍,可唯独这一口他是进了棺材都忘不了。
“爽!只这一口,便胜人间无数。”
嘿,这位大周朝堂闻名地滚刀肉居然还诗性大发起来,也不知这碗蛇羹到底是何等的人间美味,更加难得的是,这位快十年没露出过笑容的老鬼竟然因为这句夸赞嘴角情不自禁的勾勒,只是他的嘴上可一点儿不饶人。
“吃了就快些滚,有生之年最好莫要出现在我眼前,你我下次相见最好是在那阴曹地府。”
“那可不行,我找你可是有正事。”
张邙山捏起衣角擦了擦嘴,一屁股坐在地上,瞧他这副姿态,似乎今天不达到目的他是不准备走了。
鬼净沙冷冷一笑,自打认识张邙山以来他便吃够了这招的苦,时至今日他已经大半截身子埋到了土里,今日说什么都不会在这招上面再栽一次。
“多稀罕啊,你以前哪次求我不是说正事,今日你要赖在这便赖着吧,看看这佛祖留不留你。”
“佛祖留不留我不重要,反正老子不信佛,重要的是你肯不肯留我?”
鬼净沙又是一声冷笑,果不其然,又是这些老花样,这老痞子每次见着撒泼不行就开始打感情牌,他以前每次都是跌在这招上面。
“老子不仅仅是上辈子真是欠你的,这辈子也欠你!直接说事,反正我就这把老骨头,你看着折腾。”
张邙山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得意之色,这老鬼在战场上号称奇诡之将,难有人能在他手上讨得半分好处,唯独遇到他却是从未讨着好处。
“我有个孙子叫张易寒。”
“滚。”
那份仅存的故人之情顿时被这句话冲散的一干二净,这老痞子当真是来给他上眼药的,你张邙山莫不是不知道老子孤家寡人一个,你这是拿着儿孙满堂来让我艳羡来了?
“要不你把你这孙子过继给我,我这条命当场送你都行。”
张邙山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倒不是他舍不得一个孙子,以他和鬼净沙的交情就是把儿子送他一个都行,可唯独这张易寒...不行。
“他的命格太过特殊,就是我都扛不动,若是你恐怕非得被拖死不可。”
命格太过特殊?鬼净沙扑哧一笑,略带挪移的问道。
“谁给批的命?钦天监?”
“......当代天机,哦不,或许该说是上代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