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最后一班客车到家里时，院里屋里挤满了人，二奶奶看见她去拉了她一把，有点责怪地说：“怎么才来……”
堂屋里阴森森的，有风从门边吹进来，外面是村民唠家常的声音。
棺材平躺在四张黑漆长凳子上，有冷气从里面冒出来，爸爸平躺在棺材里，眼睛像两个黑色的窟窿，原先肉肉的鼻子不见了，下嘴唇耷拉在左脸上，除了牙齿，整张脸就像他刚从矿下爬上来一样黑乎乎的，其实是烧焦了。
余恨感觉力气慢慢抽离身体，四肢发抖，喘不上气来，腰杆无力的软了下去，她双手扒着棺材，使劲喘了几口气，然后从堂屋门槛那走进自己里间的卧室去了。
她轻轻将门合上，整个人松软的靠在门背后，然后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水泥地上。
想起最后一次见爸爸，是他骑摩托送自己去客车站，一路上，爸爸说：“爸爸是很相信你的，我女儿一直都是很好的，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第一名！怎么高考就搞不上去了呢？一定是没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你就好好再拼搏一年，让大家看看，老余家的小余跟老余一样顶呱呱！”
余恨说：“管别人怎么想呢，反正哥哥有工作，姐姐上了大学，人家知道你的亲儿子亲女儿有本事就行了。我呢，小时候成绩好听话，别人就说，唉……捡来带的比亲生的好啊，怎么怎么的。我这次没考上，别人又背地里说，老余家那个捡来带的确实不像亲生的有本事。所以呢，叔叔爸爸，咱们自己好就行，别在意人家怎么说。”
爸爸大声笑着说：“好！咱们自己好就好！”
悲哀从心底冒上来，又缓缓沉下去，地球在风云涌动般旋转，时空却万物静止般凝结。
余恨听见外面有女人轻声议论：“我本来瞅着像老余，那眼睛嘴巴挺像的哈，还真不是亲生的，一滴眼泪都没掉……啧……”
余恨真恨，自己最后一次和爸爸聊天，还像平时一样用“捡来带的”和“亲生的”两个词挖苦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