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娘到窖里来取尿罐子。
我这才想起来,从前爹娘倒的尿罐子里,尿总是那么多。
我原来还纳闷儿。
现下终于明白,原来倒的还有两个姐的。
如今天气暖了,白日里我们姐仨在地窖里聊累了,就到柴房那儿的通风口去。
没人的时候,还可以偷偷伸头往外瞅一瞅。
我娘已经将我那缕头发给挂在东厢房的墙头上了,并排三缕。
来串门子的媳妇们瞅见了,心照不宣地点头。
这是要开始做脐中香的信号。
自打我“走丢”后,来家里求药的人就越来越多。
我爹娘前思后想的,终于定下来四十九个人选。
先收钱,就如我娘之前应承的,每份收了二两银。
等收了钱,没买到的便不再来家里,买到的也忙着好好侍弄地里的庄稼苗好补上这二两银,我家里一下子便冷清了。
我爹也忙了起来,白天上山采药,夜里就来东厢磨药。
我娘抱着四妹跟着,时不时给我们放出来透透气儿。
我那两个姐姐胆子小,一直不明白为啥被村里人瞅见了就得放人筝。
我憋不住,问了我娘。
我娘沉吟半晌,“蓉姐儿你知道王寡妇为啥死的不?”
“钻她小叔的屋了。”
娘点点头。
“这村里那个牌楼子是个贞洁牌坊,村里人最为看重女子的贞洁,你两个姐姐在外头呆了七八天,这时候再回村里来,保不准被人说成在外头已经让人糟蹋了,到时候咱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只能擎等着被放人筝。”
我们姐仨儿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我娘要让姐姐们藏在这地窖下头,一藏就是两年。
初起我娘只是为了让闺女活命。
后头发现这村里人视人命如草芥,杀了吃了都无所谓。
反而还很迷信拿活人入药。
所以娘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我那两个姐姐是被自己亲爹娘给杀了做药了。
可想到这里,我又有些犯愁。
“娘,这要藏到哪年是个头儿?”
我娘叹了口气,看着外头的花池子,眼眶泛红。
“快了,用不上一年了。”
一年?
我成天在村子里跑,这才关了我几天就已经受不了了。
关上一年。
我怕不是要疯。
我便跟娘撒娇。
“爹娘,要不咱搬走吧,原咱也不是这地方的人,谁知道你和爹为啥突然要搬到这村子里来。”
我们原是外县的,离这村子隔了好几座山。
我祖父一家是开药铺的,生意好得很。
有一年,外祖家里突然来了人,我娘去见了一面。
回来便一病不起,哭得眼都快瞎了。
就这样,娘哭了三个月。
有一天清早,爹娘突然跟我们说,要搬到别处去住。
打那儿往后,娘便天天给我们姐仨儿抹香膏子。
等抹到人都快腌入味儿了,爹说可以走了。
我们雇了马车,装着行李来到这个靠山村里。
到了这儿,我娘便跟村里人说她会做脐中香。
说是弄了药丸塞在肚脐里,便能丰乳细腰浑身生香。
丰乳细腰浑身生香这事,村里人倒是见我们娘仨儿的样子便能信。
只是,弄了药丸塞肚脐里就行,这个暂时没人信。
我那时也以为娘在唬人,因为过往我可没听说她会做这东西。
祖父家的药铺她都不曾进去过,平常在家就是纳纳鞋底儿,手艺还不怎么样,十根手指头都快戳成筛子眼了。
直到我娘真把那红彤彤的药丸做出来,一份五两卖给了迎春楼里的娼女。
我才相信,我娘是有这能耐的。
可既然有这能耐,去哪里赚这份银子不好。
非得让我们姐仨儿活这么憋屈,假死养在地窖里。
暗无天日地活在这靠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