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从孤儿院领回来一个孩子，说要取代我。
她给她买昂贵的衣服、首饰，还把房子转到她名下。
她得意扬扬地看着我，说这就是我不听他们话的代价。
后来，她故意伤人，哭着求我救她。
我只是笑着送她进去。
1
过年的绿皮火车上，爸妈带我去走亲戚。
我妈硬座，我爸在另一个车厢里，也是硬座。
只有我，蹲在我妈旁边，行李跟我挤在一起。
火车上人潮涌动，拥挤不堪，我慌慌忙忙拉着座位上的把手才站稳。
忽然，我感觉有人的手在我屁股上摸了一把。
「啊！」
大晚上，车厢的人一半都在睡觉。
我惊慌失措的吼叫声，惊醒了一半的人——包括我妈。
她扬起手，一巴掌落在我脸上。
我来不及反应，被她打了个正着。
全车厢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正义感爆棚，说道：
「大晚上不睡觉，闹什么闹！心烦！
「都怪我，没有管好孩子！」
有年轻人对我妈打孩子的行为不满，看着我肿起来的脸，心疼道：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你跟这孩子什么关系啊？」
车厢里的人被我吵醒，非但没生气，都赞同刚才年轻人的话。
「就是就是……」
「什么事情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
我妈涨红着脸，梗着脖子解释：
「我是她妈，我想打就打！多管闲事！你再说，连你也一起打！」
大概是没见过我妈这么胡搅蛮缠的女人，那年轻人伸着手却说不出话。
最后勉强憋出一句。
「你……不可理喻！」
2
为了不让事情闹大，我牵过那个年轻人的手。
我知道她这种懂礼貌的人，是说不过我妈这种泼辣的农村妇女的。
她蹲在地上平视我，睫毛颤了颤，有些心疼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捂着脸上的红印，还没从刚才咸猪手事件中回过神，委屈道：「刚才有人摸我屁股！」
车厢里有很多女孩子皱眉。
我妈不屑扫了我一眼，嘲讽道：「就你这身材？那个咸猪手有什么想不通的？！」
刚才为我说话的年轻人又开口了。
「对，就你这身材能被人看上！」
我妈没读过书，听不出别人的阴阳怪气，只能理解表面一层意思。
还真以为那是别人在夸她。
她沾沾自喜道：「哎呀，我这身材还好啊？」
年轻人无语了，没再理会我妈，低下头问我刚才事情的细节。
我还没开口，我妈一把扯过我的头发，吼道：
「没教过你，出门在外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吗？」
她斜着眼看了那个年轻人一下，嘟嘟囔囔：
「一看她就不是什么好人！打扮得这么花里胡哨，说不定染上什么病……」
她吓唬我：「就是故意想传染给你！再说，连长辈都不尊重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年轻姐姐闻言，被气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涨红着脸。
多亏身旁的人帮她顺气。
她红着眼，直直盯着我妈。
我妈也不心虚，还偏头冷哼一声。
我为那个年轻姐姐辩驳：「姐姐很温柔，还给我吃糖！」
我伸出紧握成拳的手，当着她的面展开，里面是一颗包装精致且看着昂贵的糖。
她看见我手上的那颗糖更生气了，一把掌拍过来。
手被打得吃痛，我下意识松开。
我妈瞅准机会，把掉在地上的糖踩得稀碎。
「我说过几百次了！陌生人的糖不要乱吃！
「你是学不会的猪吗！」
我抬头看她，她却心虚地偏过头。
因为距离很近，我听见她的嘀咕。
「老娘我还没吃过呢！能让你比我先吃？！吃吃吃！那么馋，地上的东西怎么不舔了呢？」
3
我失落地看着地上的糖，没哭。
听见她骂我，我也没哭。
那个年轻姐姐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我的时候，我感受到她怀里的暖意隔着衣服传递到我全身各处。
我的眼泪彻底忍不住，像决堤的河水，流个不停。
因为是晚上，我害怕我的哭声再影响到其他人，于是憋着声音，在她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一点都不痛快，我想。
我妈看见我哭，硬生生把我从年轻姐姐怀里抢了过来。
刚开始，年轻姐姐一脸气愤地盯着她，不想松手，但看见我难受，最终还是松开了。
「哎，你轻点呀！」她看着我妈的粗鲁动作，忍不住皱眉。
「要你管！当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年轻人在想什么？想让我孩子以后报答你？你别做梦了！她只认我这个妈！」
她看着我不停掉眼泪，双手摊开，恶狠狠拍打我的嘴。
疼痛让我放声大哭，她却打得更用力了。
「还哭？大晚上没看见这么多人睡觉吗？还哭！今天看我不打死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东西！
「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她越打我，我哭得越厉害，就这样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火车上的人不满地看着我妈，我妈还不自知，认为拳头是教育孩子最好的办法，打得疼了、多了，孩子就会记住，这种错误下一次就不会再犯了！
她还笑着和众人分享经验：「再打一会儿，她就不哭了，大家睡觉吧！」
最终，年轻姐姐把我抢了过去，阴阳怪气道：「打累了吧？你先去休息吧！」
4
她让我靠在她肩膀处，对着我们这节车厢的人喊。
「刚才那个咸猪手，最好现在就站出来！本小姐一直在录视频，看回放就能看见你！」
她停顿了一下，扫了眼四周，见没人站出来，又接着说。
「那就别怪我到时候把你送去警察局了！
「如果你此时站出来，说不定我就不追究了！」
我妈又在一旁叉着腰，嘀咕道：「多管闲事！」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猥琐的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他跪在我妈身边求原谅，甚至把包里的钱全交给我妈，哭得比我还大声。
「我女儿还要考公务员呢！我不想坐牢！
「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
「大家都是有孩子的人，我懂你的苦心！」
我妈不忍心，在我耳边悄悄威胁，让我别追究，要不然等会有我受的。
她一脸贪婪地把手上的钱往包里塞，另一只手把人扶起来。
就这么替我做了决定，说不追究。
「不就被摸了一下吗？！就当是一个长辈叔叔对小辈的疼爱！」
一直躲在年轻姐姐身后的我站了出来。
我擦干眼泪，坚定道：「妈，这是我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猥琐叔叔像一条毒蛇般恶狠狠盯着我，然后又猛地低下头，准备朝我下跪，却被年轻姐姐拦住了。
「别，大清早就灭亡了！」
他一看装可怜这招没用，恶狠狠地盯着我妈，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趁我妈还在喜滋滋数钱，他眼神一变，一把扯过她的头发，怒道：
「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你算哪门子妈？！敢玩老子！」
我妈被打得直喊饶命。
他专门往私密的地方打，手在不停地揩油，丝毫不顾我妈的求饶声。
尽管我妈是农村女子，但在力气方面还是比不过一个男人，一直占据下风。
等乘务员赶来的时候，我都认不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人是我妈。
被制服的男人嘴里还不停咒骂年轻姐姐和我，说我们就是烂心烂货。
「不是说站出来，你不追究吗？」眼看我们没反应，他开始讲道理。
年轻姐姐眨了眨眼，俏皮地说：「白痴，我确实没追究，不代表小妹妹就不追究啊！」
我心疼地看着我妈妈，我们还是有一层血缘关系在，不可能对我妈被打还冷漠在旁围观。
我不顾姐姐的阻拦，上前扑进我妈怀里，心疼地抱住她。
我妈看了我一眼，又用余光扫了四周一眼，重重回抱住我。
「乖孩子，妈妈错了。」
我没有看见我妈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沉浸在这十三年的母爱中。
只觉得她的怀抱好暖好暖……
5
回到家后，我妈痛哭流涕地跟我爸说了我们在火车上的遭遇，然后死死盯着我，指着我骂：「这就是你的好女儿！我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她在地上撒泼打滚，我手足无措地看着，想扶她起来，却被她无情甩开。
「装！当着你爸面就装！多心机啊！」
她又骂骂咧咧。
我爸听了我妈的话，把我关在房间里打了一顿。
刚开始我还想解释，但触及我爸厌恶的眼神，我默默闭上了嘴。
等他打累了，坐在我床头，嫌弃地啐了一口，说：
「养你还不如养一只猪呢！就知道惹你妈妈生气。」
他见我没反应，又说：「你说，不就摸了你一下吗？就算人家把你睡了，你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照样嫁给他！
「摸一下你，就跟要命了一样！
「丢人！给你妈惹出这么大祸！」
我妈端了一碗水进来，递给我爸，说：「辛苦你了，我来教育她吧！」
她看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一眼，又拿起竹鞭，在我面前挥了挥，冷哼一声：「在火车上就警告过你！也别怪我心狠！」
竹鞭上大大小小的裂痕都是从小打我打坏的。
她知道怎么打人最痛，打哪里痛！
她也往我私密处打，嘴里骂着我贱人，说要不是我，她就不用在火车上丢人。
她把责任都推给我，她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等她打累了，她跟着我爸商量道。
「要不再生一个算了？」
我爸不好意思地扰扰头：「我这个年纪，怕是不行了。」
我妈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说要领养一个。
而且必须是领养女孩子，这样才能让我知道反抗他们的下场。
「以后就把钱留给领养的那个，反正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还有，你长大后必须养我们，谁叫你是我们亲生的呢！」
我心里冷笑一声，彻底对他们失望。
等到晚上，我独自坐在床的一角，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整个身子弯着，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我内心最后一抹柔软被封住。
从包里拿出一张皱了的字条和包裹很严实的东西。
是手机，我开了机。
根据字条上的号码拨打出去。
为了防止我逃跑，家里的窗户都被封上了木条。
无止境的黑夜里，月光好像透过层层封住的木条照了进来。
月光的另一面，会是太阳吗？
6
没过多久，家里就多了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妹妹。
如同他们说的那样，他们对她很好。
在我写作业的时候，他们带她去我梦寐以求的游乐园玩了一天。
给她买了好多新衣服，装修她的房间。她的房间比我的大很多，有一个很大的窗户，可以看见很大的月亮……爸妈祝愿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甚至因为她随口一句「想学钢琴」，我妈咬咬牙，真买了一架钢琴回来。
然后一脸嫌弃地看着营养不良的我，说他们这么优秀的基因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孩子，话语间全是对我的不满。
可他们忘了，妹妹才是被捡回来的那个。
7
这个妹妹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妈妈给她买了很多新衣服，把妹妹不合身的全都扔给我。
说，我这种丑女孩，没穿过这么好的。
妹妹在我面前炫耀爸爸妈妈对她的爱。
我爸妈欣慰地拍拍她的头，说拥有她是他们人生中的一大幸事。
而被他们忽略的我，是他们人生中最倒霉的事情。
我站在一旁没有反驳。他们在光明处吃饭，我独自在月光下疯狂生长。
我看着手里的作业，脑海中想起我妈刚才说的话。
「你除了成绩，你什么都没有！还不知道好好学习！做不完作业就别吃饭了！
「我们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哪有机会读书？你现在有机会了，还考不到第一名？」
她骂完我，转身宠爱地摸了摸妹妹的头笑得骄傲：
「不像你妹妹，她不努力，还不是年纪第一百名？」
我很不理解，全年级一共两百人，前十名的她不夸赞，反而对倒数的人爱不释手。
8
等到了晚上，作业终于做完了。
我打开锅，锅里什么都没有，我一脸平静地盖上，淡然地往房间里走。
「那个烂货没饭吃才好呢，谁叫她自己做题慢？再说，她自己没手不知道做吗？
「饿一两顿能有什么事？！现在不吃学习的苦，将来就要吃社会的苦！
「现在我们惯着她，到了社会上呢……」
路过我爸妈房间的时候，里面的对话轻飘飘传出来。
我脚步一顿，抬脚继续朝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妹妹看着我的作业本，朝我招手。
「姐姐，这里！」
每晚，她都会偷偷给我留饭，然后偷偷溜进我房间。
她是年轻姐姐领养的一个孩子，在听完我的遭遇后，主动站出来说帮我。
她说，她原来的亲生父母也是这样。
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来帮助像她一样的人。
「姐姐，你这么优秀，一定要走出去！」她的眼睛亮亮的。
在黑夜中，像是落入银河系里的星星。
我吃着碗里的饭，重重点头。
她拿出作业本，在一旁写作业。
遇到不懂的题，会向我撒娇。我会用手抵着她额头，让她上课也要专心听讲。
就这样，我们互相陪伴着过了无数个冬天。
到了高中，我爸妈不允许我继续读了。
9
「家里又不缺钱，为什么不让姐姐读？」我妹差点没维持住乖乖女的形象，站在旁边和我妈对峙。
我妈嗑着瓜子，摸摸她的头，笑道。
「那都是给你以后的嫁妆，现在给了她，你以后怎么办？」
我妹差点脱口而出，我不要嫁妆，我只要姐姐去读书。
我给她使眼色，她收到，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偏过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几年，我长大了不少。在她的帮助下，身体的营养跟上了，皮肤变白了，身体变高了。
现在我妈看我也要抬头，她觉得她在我面前没有威严了。
她不满意地努努嘴，骂道：「每天都吃这么多，还不胖，这不是浪费粮食吗？
「以后你就别吃了！你妹妹也瘦着呢！」
我从前以为她是爱我的，因为她只有一个孩子。
现在我发现还是我想多了，就算另一个不是亲生的，和我相比，还是比我重要百倍、万倍！
我忍不住抬头质问她：「我现在不读书，以后干什么？我才是你亲生女儿！」
妹妹就在我旁边写作业，离我很近，离我妈有点距离。
我能清楚听见她说的话。
她在一旁埋着头，因为我妈听不见她说话，她肆无忌惮附和道。
「就是！眼瞎的！」
我妈不屑地偏过头，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
「小兔崽子，你自己看看隔壁邻居那女孩，还不是没读高中，出去打工了。人家现在结婚了！」
她的眼神露出一丝羡慕。
「他们家现在别提多有钱了！」
她把我的作业扔进垃圾桶：「我没让你嫁人就不错了，你还跟我犟！」
我看着垃圾桶里我辛辛苦苦做的作业，看来她并非嘴上说说。
我没了往日的淡定。
我必须要读书，我要脱离这个家，我要去更多地方，看更广的世界。
我跪在地上求她，我不要我的尊严，什么都不要了。
「妈，求求你了，你让我读吧！我再也不反抗了，我知道错了！」
我在为我几年前的事情道歉。火车上发生的事，成了她这辈子心里的一根刺。
我妈一脸得意地笑了。
她认为自己终于找到拿捏我的把柄。
确实，我现在离不开她，我还没有成年。
我跑不掉的。
我今天拿尊严换的东西，以后我会慢慢让她还的。
我妹妹写着作业，纸上被水晕染了一大片。
在我妈看不见的地方，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安慰道：「姐姐，走出去吧……」
「早点说，不就好了吗？」我妈丢下一句话，走了。
还不忘把我妹带走：「来，乖女儿跟妈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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